云南丽江古城
丽江地处金沙江上游,历史悠久,风光秀美,自然环境雄伟,是古代羌人的后裔、纳西族的故乡。丽江古城海拔2,400米,是丽江纳西族自治县的中心城市,是中国历史文化名城之一,是国家重点风景名胜区。1997年12月3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委员会一致通过,将丽江古城列入《世界遗产名录》。
丽江古城,无墙之城。
城之无墙,何以为城?
城为人居而始。中国已有实证的最早古城——江苏连云港藤花落古城,建于史前龙山文化时期。遗址发掘的结果,城墙为内外两重,墙体宽度二十至二十五米,四城皆有门,墙体用版筑和夯土的方法建成,尚存残高一米五左右,沿外城有护城河。城内建筑遗址多处。
《周礼·考工记》有王城图,对于城墙的形状,城门的数量,道路的设计,宫苑的形式,民居的安排,规成礼制,后世建城,依礼所行,城墙奠定了城池的基础。有称“城郭”者,廓是城的外形,由墙而定。
春秋战国时期,各诸侯国分别建造都城,皆为王者所用。自秦而始,天下统一,皇都郡县,规制严谨,城墙象一把尺子,把各级政府才规规矩矩地圈定在礼制的空间里。
唐代实行里坊制,城池的建造将民居划定为不同的街坊,坊有坊墙,以长安都城为例,大城墙内小坊墙,墙墙环套,墙成为城的象征。
宋元明清,城池建造均依周礼,只是城墙的工艺和材料发生巨大变化,由单纯的夯土版筑变为石包墙砖包墙,与城中王宫民居浑然一体,功能与外观都有极大改变,城墙已成为城池建造的标准形制,城无墙不成城。
丽江古城为什么没有墙呢?流行于坊面的说法:纳西族大土司木得在明洪武十七年被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授为世袭丽江府土官知府,历经二十二世四百七十年。木氏家庭建宫府于大研镇中,成为白沙一束河——大研三位一体的丽江古城格局,若建城围城,则木在城中,固以为“困”,为保木氏家庭的兴旺发达,故城不建墙,以免被困。这似乎成为一个极有说服力的理由!
民间的口头流传可靠吗?不得而知!与丽江同时被联合国批准为“世界文化遗产”的中国北方古城山西平遥,却是一座带有完整城墙、城楼,城六体系的标准型古城。同为“世界文化遗产”的中国古代县城城池结构截然不同,是为政治,为军事,为经济,还是为木困于城的统治者心理?中国五千年的筑城史,从都城到县城,近于千座。明清以后,又建笔顺种城池三千余座,没有墙的城,丽江似为孤例。
通读建筑学泰斗张双寰先生的《中国城池史》,没有答案。再往前的梁思成,刘敦桢诸位先生,也没有谈过这件事。“高筑墙”是许多王者的圣训,御敌于墙外,城墙最重要的功能就是防御。遗憾的是,王者们忘记了或者根本没有想到,墙会不攻自破。丽江的木王智慧天成,他不树敌,也就用不着筑墙。没有围墙的木也没有困惑,墙不在城边,墙在木王的智慧里。没有墙的古城数百年相安无事。
可是没有墙的城怎么拍呢?秉承木王的智慧,带阒不设防的心理,我贸然踏进丽江古城。
对于文化专题的拍摄,我习惯的作法是先进行连篇累犊的案头工作,以地于拍摄题材进行消化,变成自己的营养,拍出的照片当然带有强烈的个人色彩。这种工作方法百分之九十有效,百分之十会使我无所适从。还没有长成一个功能强大的胃。美味佳肴我无所顾忌地尽情享受。
生冷枯硬能消化吗?甜咸酸辣可以兼收并蓄,苦涩至极的东西却难以下口。更何况还有一些偏狭奇绝的味道。我见到一座没有墙的城,我的文化储存和习惯思维让我对这样一个无墙之城的孤例无法做出判断。
木王的智慧启发了我,何必筑一道墙将自己困在城中。我又想起了一部小说的标题——《围城》!城中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想进来,都因为有一道墙。把墙拆掉,就可以来去自由。
丽江古城没有墙,古城是一座自由之城。自由的思想,自由的心态,自由的手法,我在丽江古城自由自在地拍摄,甚至连走的路也是自由的,两只脚任凭路的延伸。
古城的路依水而行,路是流动的思想。
我的思想在路上流动。大街傍河,小巷临溪,街巷随河溪而行,把木王的智慧送进万千纳西人家。
我在河边的一座古宅边站定,大门两侧如中原的汉族习俗一样,贴着大红的对联,可对联上的字弯曲盘绕,如同图画,经旁人解释,我才知道这是纳西族的象形表意文字。
纳西族有自己的文字,可是木王为什么要用汉字的“困”来暗示自己木陷于城的心理呢?
文字是人类文化的标识与符号,文字是意识的模型,这种模型规范着人们的行为,思想和对世界的认识,语言不同,文字不同,人的思维方法也就不同。
查纳西族的历史,先民们被称为“摩沙”“磨些”,“么些”等,由音转字,音同字不同。公元三世纪至八世纪末,纳西族逐渐进入丽江定居,绵延至今。
纳西族有文字,但不拒绝中原的汉字。明代有著名的土司诗人——“木氏六公”,“以文藻自振,声驰士林”,木氏家庭的门位诗人,均以汉文声律写诗作文,留传至今。更见书法家木增,汉字书法不让大家雄豪。有自己的文字又不拒绝其他文字,因为没有墙。
纳西族有宗教——东马教,一种本民族的原始宗教。但纳西族不排斥其他宗教,道教,汉传佛教,藏传佛教,甚至基督教,天主教,都在纳西人的信仰里占有地位。法喜寺有楹联曰:“是圣是凡,三教原归一理,即心即佛,灵山岂在西方。”宗教信仰是灵魂的归宿,纳西人的灵魂是自由的,因为没有墙,信仰也自由。
纳西族有音乐,称为活化石的纳西音乐,几百年的古老乐器在年逾古稀的老人手中弹奏出千年古乐,曲牌却是“山坡羊”,“浪淘沙”,“柳摇金”,“一江风”,纳西人有自己的“白沙细乐”,却不拒绝中原汉乐,因为没有墙,寄人情思的古老旋律在飘渺的空中自由往来。
我终于明白了丽江古城不筑墙的道理。丽江古城,纳西人的城。自由的纳西人,无墙之城。
丽江古城,没有墙,有桥。自玉泉黑龙潭水分三股,流入丽江城。三股水在城中牵延出无数细流,人家傍水而生。往来之间,大桥,小桥,石桥,木桥,家家流水,户户枕桥。
桥,可以连接,可以沟通。
墙,只能阻断。或许可以防御,如果不设敌,剩下的只有阻断了。
在没有墙的古城里,我拍了许多桥。摄影人的自由灵魂跨过大大小小的桥,与纳西人的自由灵魂融合在一起,飞翔在古城自由的天空上。
天空下的四方街,彩石路,古韵,幽幽。天空下的纳西民居,三坊一照壁,正房堂屋,侧室走廊,庭院门楼。连绵的屋瓦,遮住丽江城。天空下的黑龙潭,白云飘在水面上,一座白去的桥浮在白云上,细长细长的小鱼,得月楼,龙神祠,玉龙雪山白色的雪,玉峰寺里的万朵山茶。
古城的天空是一面镜子,折射出历史的影子。摄影人在捕捉历史的影子,影子里有成为“世界文化遗产”的确凿证据。
山在,水也在,依旧流街漱巷。漫步在纳西人的房舍之间,一声幽绵的琵琶余韵拖着古纳西的“白沙细乐”在清溪上流转,窄巷,青石,蒙蒙的雨。一位纳西老婆婆背上“披星戴月”的羊皮背心,在银丝般的细雨中时隐时现,星星闪,月也在闪,闪进庭院里白色的照壁后面,嵌入古纳西千百年的精魂之中。
一个摄影人拍摄丽江古城的感受
历史感受和现实感受盘根错节,无法分开过去和现在,因为丽江古城的脉搏依然强劲,丽江古城的呼吸依然鲜明。
多少次在人类重大文明的历史遗迹前徘徊,只剩下凭吊的哀痛,历史已经死去,现实割断时空。只剩下“古今多少事,全付笑谈中”的渔歌晚唱,把酒临风,一樽还酹江月的无奈。”
丽江古城是活的历史,用一枝灵动的大笔,浓墨重彩地以汉文,东巴文写在《世界文化遗产》这部大书上。
纳西人,丽江古城,没有英雄,没有大师,没有经典,只有浑朴纯真,甚至平庸世俗,但仍然鲜滑活地闪亮世间。没有墙的城,没有禁锢,有桥的城,连接历史和未来。
没有经典的压抑,我只是随意地按下快门,从来没有如此的轻松。这种轻松,转化为图象的散漫与平和。
抬手敲一座老宅的门,门未开,传来几声历史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