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穿着僧服的老者在那里摆弄炉火。
这个场景好熟悉。
小时候经常帮家里生炉火的。
火柱也是我们玩耍的玩具。



烟雾升腾，混杂着光，在佛殿弥漫。
我想，那些圣像上一定落满了尘。
有些意外。
这里不是别处。
不是进门要脱鞋的一尘不染，
不是神佛高高在上的膜拜。
如果信徒和僧侣只会扫拂神龛之上的尘，
是不是曲解了佛的意。
时常扫拂的应该是心上。

我称老者为师父。
他却说自己不是。
然后认真的给我找师父的名片。
寻找的神情告诉我，他的眼睛不太好。

老者看到我为他拍的相片。
一定要带着帽子和佛像合影。
面前是淡淡照射的一束光芒。

别人都去吃饭了。
我留下来，看着光怔怔出神。
光身后的佛，无语默然。
我们彼此沉浸在世界。

摆在光里的木鱼，
等着敲响时的悠扬。
会是谁？
才能撞击着心的声响。

殿堂后门是一个通道，漆黑幽长。
幸好有光照射，我可以或远或近的跟着他。
在这个林彪战备工事的甬道里，我随着佛的信徒前行。
一处转弯，豁然亮了眼前。
也豁然明了心绪。
大片暗里的光明更会动情。
我呆呆的站在那里，
看着你不曾消失的背影。
没有悲怆，却又泪光斑驳，
没有风，却拂动僧衣飘飘。
你自顾自的，低首前行，似乎遗忘我。
其实坚定自己的笃行者，
才能成为引领别人的践行者。

文字漫说，在是他见过我这次朝台拍的最好的一张相片。
为此写了一段文字，
“两扇门，一种光明，
  我在暗处看你僧袍轻动，
  渐去的身影仿佛一种光与暗的轮回
  留一个故事，给前生”

有人评价他的文字，真是一首好诗，
他说，是因为这相片本身就是一首诗，
我说，其实生活瞬间就他妈的是一首湿漉漉的诗。

在伙房里，我见到了被尊称为师父的慧成法师。
他是云集寺的主持。
一脸慈祥，浑身散发着佛的味道。
虽然坐在破败昏暗的角落，
我瞬间就被他优雅的文艺范折服。



朋友们忙着和法师合影。
文字漫依旧是双手合十一般虔诚。
而慧成则是一览伶爱，满面童真。

轮到我了。
我心里的佛，不是高上，而是平视。
所以我喜欢拥抱。
可以拥抱的东西才值得我喜欢。
这下轮到我调皮了。
一手搂着法师，一手和他完成我们两个的合掌如十，
这个合掌，完成了我们心灵的契合，
那是一次无缝的对接。



慧成法师招呼我们吃饭。
聊家常的过程，我才知道他祖籍是东北的。
我说道我出生地在吉林延吉，他很高兴，
亲自给我用手抓一把白糖洒在粘豆包上，让我吃，
这些平常的瞬间很感动。
然后他又讲，现在南台的大殿是他修建的，
因为当地人抢劫财物，而跑到这里躲清静，
我问道，现在南台上的寺庙僧人不怕抢劫么？
慧成法师告诉我，现在那里的僧人都是当地人，有了一些势力，
即便如此，为了防止万一，那些供养多的寺庙僧人，还会给自己买把枪，以防万一，
因为号称佛教圣地的五台山时有僧人被抢劫甚至杀害的事情发生。
他伸手比划枪的手势，被我记录，
阳光中的“枪”十分刺眼，
我分明感觉慧成的无奈，言语中有些悲愤。

对面那位不让我们称呼他师父的老者，一直腼腆的躲藏。

有光的描绘，简单蜕变成圣洁。

他指着馒头，用不清楚的语言，骄傲的告诉我，这些是他蒸熟的。



那位引领我来这里的年轻人。
和文字漫并肩站在那里。
我注意到他们的手。
文字在伸出来，烤火取暖，
他在合回去，十指交叉，黝黑发亮。
听说他是来自郑州的大学生。
我就好奇的询问。
他只是笑，摆着手不回答，然后就是一旁安静。

慧成师父拿出自己的省份证给我们看。
笑盈盈的神情趁着背后熏黑的墙壁。

师父不断给我们夹着菜汤，说，他喜欢这里。
这是他的家。
出去以后是别人做什么他吃什么，
在这里是他吃什么就做什么，是不一样的。
吃了斋饭身上热乎起来。
我也开始起身打量这个小小的伙房。
却发现，这里随处安放着禅意。
比说这个时间的刻度。

比如这些遮蔽风雨的器物。

比如那扇贴满佛畿的门内。

当然最打动我的还是隐藏在岁月里的痕迹。
那些被炭火熏得黝黑四壁上的题刻。
不着墨色，只为留痕，
不求书法，只为撰写，
不陈文采，只为述陈。

《剃渡》
数度丛林寺外徘，
今日方得进门来，
惟愿侍师所需处，
敢不珍惜大德栽。

《围炉》
山中无时冬夜长
拥炉参禅待月上，
闲来溶雪煮春芽，
津生空明体清凉。




《透法身》
虽着衲衣未为僧，
自奉佛前两卷经，
愿求师剃不相闻，
随缘留取待燃灯。

皈依吧。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
一下子击中我心脏。
自认为和佛有缘。
去过藏区所有知名的佛地，
进过所有路遇的寺庙。
但我不拜佛，不供养，只是看。
有朋友渡我皈依，我笑而拒绝。
可是在这里，我真的有了这个想法。
是因为慧成的慈爱，
还是因为慧成脱离了“成功人士”的恶俗？
是因为法师的老乡一般亲切，
亦或是因为他从不游说我入佛门？
都有吧，在我眼里，能够拥抱的，才是拥有。

很多人不相信这个事实。
有人说我为了以后的旅行中可以省去不少门票，
有人说我不过是为了华丽的作秀，
有人说我这样的皈依玷污了佛门的情景与庄严。
可是皈依是什么？
皈依不是戒律的清守，
皈依也不是思考的终结，
皈依不过是心安放的一个契机。
比如善。
皈依是让善慢慢走向内心。
皈依是个过程，不是结果。
皈依是循序然，不是断裂，
看的过于凝重，你会丧失佛的灵动。
慧成师父悻然答应我们的皈依要求。
我问他，做不到五戒如何办？
他说，慢慢来。向善的心最好。
必要的时候可以开戒的。
不邪淫的目的不是不淫，而是不邪。
不杀生的目的是不主动杀生。
那么佛的目的是什么？
不是清规戒律，不是参禅诵经，而是向善。

师父穿上厚厚的棉衣。
披上很特别的棉帽，来到殿堂。
手里拿着将要给我们签发的皈依证。

师父坐在一堆杂乱的供养中给我们取法号。
身后的小狗在静静跟随。
上方悬立的佛像默默无语。

我的名字含一东字，
师傅为我取号“融升”，
意为东升旭日之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