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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当
以前总说，喜欢宠物的人，大都存在着不同程度的与人沟通上的缺陷。听的人点头，我也有揭示真理一般的欣慰。现在看来，这无疑是一句屁话。
如果有人放了一个响屁，你立马向大家揭发说：有人放屁了哎……这就是屁话。
向来不很亲近动物，即便是自幼喜欢、在河滩上追着画过的马。当然也很喜欢狗狗，但却很少去逗弄它。这么多年以来，我从没想过要养一只狗。隐约中觉得狗是很通人性的动物，如果养出感情来了，有朝一日小狗突然离去，心里会不好受。我家LD却毫不掩饰对养狗的向往，她说，等我们老了养一只大狼狗……我说，你要养，我就搬出去住。这当然是玩笑话，并非真正排斥，只是觉得没有必要。
我家LD颇有狗缘。前年她在一条步行街逛着，一只灰不喇唧很脏的小狗围着她转，她逗弄了一会儿，就在临街的铺面四下询问谁的狗丢了。等了很久还是到处找不着主人，LD就把它收养了，取名“丑丑”。丑丑是一只贵宾狗，梳洗出来毛发洁白。令我LD惊喜的是，在她的精心照料下，丑丑越来越漂亮，见过的人无不喜欢。某一日，LD带狗回我老丈人家住，这狗大清早下楼自己去清理门户，然而就此消失了……我分析认为，丑丑一定是被小区的狗贩子瞄上了，逮住机会就用汽车拐带了出去。LD很伤心：希望丑丑遇到一个好心人，像我对它这么好……
去年上半年，居然有人辗转打听到我LD对狗狗照顾得无微不至，直接送了一只7个月大的小狗过来。这人说自己老婆怀孕了，不宜养狗，就把这只小狗送给我LD饲养。LD接过小狗打量，一看又是一条贵宾狗，只不过毛发很糟，看起来也很丑。LD想起丢失了的丑丑，就把这只灰色的小狗留下了。
杨庆煌有一首歌《铃声响起》，早些年我们经常唱：当你听到叮叮当当铃声再响起，你会知道疲倦的我已经归来不会再离去，让我再一次拥抱着你……所以当我得知这条小狗被LD称作“叮当”的时候，很有一些阔别重逢的情怀。
以前的丑丑，我是没有见过的，只看过LD用手机给它拍的相片。但叮当却真实地接触过，一次是在那年10月，我自青海游后返乡，再一次就是这个春节。
LD是个对小动物很有爱心的人，没多久又把叮当收拾得焕然一新，人见人爱。我第一次见叮当，虽觉可爱，却并不习惯跟它亲昵，只是挠挠它，叫唤几声，更多地是给它拍照。不过晚上回家，一开门就见到叮当候在那里摇尾巴，的确十分欢喜。据说叮当的身材永远长不大，我并不懂狗，估计这个品种就是经过多次杂交而成的宠物狗，非常卡通。我跟LD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叮当一定会想尽办法爬到身上来，很黏人。那时我知道它的玩具是一只灰布小熊，以及沙发上所有的坐垫。
春节回去，我与叮当已经熟识。知道它喜欢爬到腿上来睡觉，也不加阻拦。受了这样的惯溺，后来不管我看电视还是在书房上网，它都会拉扯我裤脚，然后转过身子，示意我把它抱到腿上去。叮当非常地安静，几乎从来不叫，这一点令我们很喜欢。只不过在我LD的溺爱下，它有些挑食。我回去这些天，更是纵容，自己吃什么都给它喂食一点。据说灰贵在宠物狗的智商排名第二，反正叮当很聪明，我们在外面吃饭回来，它一定要确认没给它带任何食物，才屁颠颠地跑去吃狗粮。
有一天我上网的时候，它又钻到我脚下拉扯我，我低头一看，发觉那个角度的叮当，两只眼睛蓝宝石一样明亮，发出纯净温润的光泽。我把它抱在腿上，一会儿它就睡着了。它的身子很暖和，它一定也感觉到很暖和。我突然省起，除了叮叮当当地呼唤它的名字，我对它无须任何语言。能够彼此交换体温，任何动作都是多余的——语言更多余。
年快过完了，我已经习惯每天晚上在家有叮当的陪伴。这只灰贵狗狗我见犹怜，更不用说对我LD的意义了。叮当的存在，事实上强调了我们常年分居的孤单，或许也在煞有介事地淡化这种实际上存在的孤单。
那天上午，LD没有找到狗链，还是带叮当出门了。中午十二时许，LD到旅行社帮我查看返深的机票，也就在这时，一岁半的公仔叮当看见了一只白色的小母狗，生机勃勃的叮当蹭蹭蹭地就追过去了。小母狗逃得很快，叮当追得也很快。LD追出去叫着叮当的名字但没追上，叮当很快尾随小白狗转过路的拐弯去了。LD跑到拐角处四下看不见叮当，挨门挨户地问，没有得到任何消息。她在那里站了十多分钟，叮当还是没有返回，情急之中就给我打了电话。
我只有安慰，并且立即和朋友赶了了过去。让我感到比较可耻的是，从接到LD电话说叮当走失的时候开始，我就不曾存有一丝侥幸心理。我知道叮当是找不回来了。
我跟朋友赶过去并没有找多久，因为还有其他事情要办，就先离开了。晚饭后有公事要谈，差不多十一点半才回家。LD半躺在沙发上，我坐过去一摸肩头她就哭了。当天剩下的时间里，LD没吃一粒米饭，一直在那条街道附近兜圈子，问遍了几乎所有小区的门卫，问过了那几条街所有的店铺。LD说，这么冷的天，多可怜啊——我们叮当特别怕冷……我看着依然打开的专为叮当购买过冬的电热吹风和保湿的蒸汽罐，无话可说。
当天晚上我就挑选了两张自己拍摄的叮当的图片，很快码了一个寻狗启示。第二天一早，我与LD一起出门，陪她到小半个市区的宠物医院和宠物美容店去散发启示，还到了两个宠物市场去问询和张贴。在看了叮当图片之后，几乎所有老板无一例外地劝LD说，要有找不回来的心理准备。回去的路上我说，估计真找不回来了……LD叹气说，希望叮当遇到一个像我一样对它好的人。我说，这是叮当没有福气啊……
收拾好东西，又得返回深圳了。我看见叮当最爱折腾的玩具熊还躺在沙发旁我LD给它铺的暖窝里。LD也看见了，走过去捡起来，嘀咕着说：臭叮当……我说，我们再养一只狗吧。LD说，再等等——如果再养一只狗带上，哪天机缘凑巧，被在街上或者车里的叮当看见了，它会认为我们抛弃它了，狗狗很伤心的……
这两天我老想着几句话。
一句是别人劝我的，她说：你现在不要孩子，将来老了会倍感孤独，一定后悔。另一句是我说的。很多年之前我决定不要孩子的时候，对LD说：我们的感情无须一个孩子作为纽带来维系。关联到自己昨天向LD提议再养一只狗的说法，我觉得非常蹊跷，一只狗又算什么呢……
对叮当的走失，我和LD一样是充满忧伤的。那个缠绵着索取你体温的可爱，如同那些曾经真切拥有的美好东西，一旦失去就形成真空，将导致情空间感永远局部缺氧。
我想说的是：人气不如狗屁。
尽管这也是一句屁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