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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已有 3355 次阅读2009-1-1 19:14


     岳飞的一阕《满江红》词,让我知道了在祖国神秘而遥远的大西北,有一座亘古荒凉的贺兰山。孩童时代的记忆里,两鬓斑白的语文老师用颤抖悲怆的语调,在这阕词的最后一句,拖了一个长长的尾音,尾音的颤抖里,闪着老师清亮的泪花,泪花浸染着一个千古忠烈的英雄故事,英雄的长车驱驾,使我牢牢记住了一个音韵铿锵的地名——贺兰山,它不是地理课上的概念,没有方位,地貌,物产,它隐在疾奔的马蹄,萧瑟的寒风和英雄的长叹之中。



     一千年过去了,新型的越野吉普载着我飞驰在昔日英雄长车踏破的贺兰山路上,凝眉望断,贺兰山却依然千年不变,一层层起伏叠压的赭红色山峦,若长鬃披曳的群马,奔腾而来,其势骎骎,橐橐有声。闯进这山的怀抱,却一时不知所措,千里迢迢,为你而来,你就是我心中的贺兰山吗?停车而坐,天光昏黄,夕阳斜射,远处飞驰而过的巨型卡车扬起滚滚烟尘。贺兰山诸峰涌动,如战马在征尘中嘶鸣。唐代大诗人王维曾写道:“贺兰山下阵如云,羽檄交驰日夕闻。”今夕何夕,一时不辨古今。



    车队过去,莽莽群山复又寂寥无声。一种浑厚的、缄默的荒凉像水样浸透在大如斗,小如卵的无处不在的戈壁石滩上。静到极处,缄默之中分明又隐着难以觉察的悸动,细听,那声音在石头缝中,如琴,如筝,琮琮然的细碎,若古代戌边的征人在诉说思乡的离情别绪。再听,杳然无迹,如水渗进沙漠,失望刚刚涌上心头,响声又起,如征人一声沉重的叹息。寻声走去,却真的是一条溪水,沿着山口的碎石奔腾跳跃,平缓处,细沙铺底,尺把长的水草绿得沁人心脾,在这被夕阳点燃的赭色山峦之中,精神一下找到了归宿,我把手伸进水里,水草在手指间摇曳,若山妖女儿柔顺的长发,几日西北荒原上的焦灼,全然融化在这水底精灵的柔美之中,我想,这山是有灵气的。



     溯流而上,水尽处,峭石壁立,迷离暮色中,山岩上明明有绰绰人影在跳舞,定睛细看,那些人影都定格在崖壁上,若非真是山妖显灵了,手上还留着水底的温馨,在石壁上摩挲,凹凸渐显,一山妖女儿的形像跃然石上,丰乳细腰,长发飘飘,手指在这长发中移动,分明触到了远古生命的呼吸。这石壁上的人影,似雕凿,似磨削,却又无人能确证是何工具所为,一群远古游猎民族的精灵隐现在这苍茫无际的贺兰山岩石之中,高兴时他们在月光下跳舞,打猎,一只灵巧的盘羊高耸弯弯的猗角,在跃上山巅之前没能逃过呼啸的箭矢,当剽悍的男人将猎物拖到篝火旁烧烤时,妖娆的女人奉上美酒,月光下,酣醉的男人和女人在草地上抱作一团,淋漓酣畅地享受着生命中至纯至上的欢乐。哦,这就是贺兰山岩画,早至一万年,晚至五千年,没有《韩熙载夜宴图》的颓靡,没有《乾隆狩猎图》的威仪,只有人类孩童时代的至性真情。月亮移上山巅,崖畔流水依然汩汩,一个现代男人的肉身之手久久游移在远古部落的精灵长发上,试图在解读生命的密码,是夜,贺兰山畔贺兰口,世界岩画之最的贺兰岩画所在地,一本千载山风,万年流水的大书,我的心在远古先民前颤抖。



    贺兰山是一本图文并茂的大书,当生活在读图时代的现代人惶惑不解地看着那斑驳的岩画时,那似曾相识,却又浑然不辨的古西夏文字将我引入了一个神秘消失的古代王国——西夏王国。砸开每一块贺兰山岩石,都可以找到坚硬的西夏文字,见棱见角,斜划横参,如岩石的纹理。沿着那风蚀刀刻的纹理,回到了公元十一世纪,中原大唐帝国正纵马由缰地拓展帝国版图时,西北党项族最强大的部落拓跋氏却悄然兴起,唐代帝王以君临天下的不屑姿态赐给拓跋氏以国姓——李,却无论如何没有想到,这拓跋李氏经祖孙三代的准备,公元1038年李元昊正式称帝,国号大夏,定都兴庆府,即现在宁夏银川。自此,与宋、金三分鼎立,称雄西北一百九十年,东界黄河,西临玉门,南接萧关,北控大漠,以贺兰山为神灵的裹着黑羊皮斗蓬的西夏人,用髑髅喝酒,用敌血抹额,用马蹄拓疆,然而却在一夜之间,一个王朝神秘消失了,一个个秃发男儿,如同贺兰山的岩石,又隐没在幽深苍凉的群山之中,只在山前宽阔的缓坡上,留下数十座巨大的陵塔,如同黄金的阴影,折射前朝的辉煌,风掠过,大地上滚过一声声沉重的叹息。



    西夏的皇帝们被历史的风尘裹挟而去,或壮烈,或悲惨,或颓丧,或迷茫,陵塔下埋着他们的尸骨,尸骨枕着贺兰山的脉搏。有风的清晨,天地一片浑浊,太阳如隐在云层后面一小块风化的白骨,支在三角架上的哈苏相机也在瑟瑟发抖,平时颇为自负的我透过取景器看到的是一片昏黄,昏黄中的无奈竟然按不下快门,这西夏王陵是怎么了,先朝的亡灵不愿后人再来打搅他们的安息之所,重翻历史如同揭开亡灵的伤疤,我又看到李元昊,这位不可一世的西夏君王,被太子宁令哥刺死时那双惊恐的眼睛。皇后野利氏不满李元昊将其兄开国元勋野利遇乞枉杀,更不能容忍的是又将遇乞之妻没藏氏迎娶回宫,没藏氏的美貌征服了君王的杀心,自此不理朝政,开始了一个开国君王与一个已婚女子的浪漫故事,没见过没藏氏的美貌,她没有为后人留下任何可资猜想的片纸只言,若能柔化一个杀人如麻的野性君王,恐怕要具备西域女人超人的美貌与非凡的智慧。然而浪漫终究归结到刀光血影的残杀中,君臣、父子、夫妻以及缠绵可泣的浪漫爱情在扭曲的人性中烟消云散,留在贺兰山下的王陵缄默而坚忍地作了历史的见证。一位“衣白衫窄,毡冠红里,顶冠后垂红结绶”的风流皇帝,身后跟着一群高髻的嫔妃,颀长的脖子上围着大绵羊尾巴,带着一股淡淡的膻腥隐没在漫漫的黄沙之中。



     我站在贺兰山巅,朗月清风下一座座王陵幽寂的影子,我跋涉在腾格里沙漠,弥漫黄风里驼铃混响着战马的嘶鸣,一个摄影家走进宁夏,镜头里已容不下凝重的历史,哲人的思考和皇帝的风流,全被那个剽悍的民族放在马背上驼走了,地角天涯,不知去向。


二〇〇二年十月十日于六石佛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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